AO3:Sphenoid019
微博:蝴蝶解剖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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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锤基】你的名字(下)

有大量私设


的部分是引用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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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去看星星吧,

在光害严重的都市之中。

我们还是在一起吧,

在你慷慨赠与他人你仅有的温柔之后。



三天之后,年老的文字学家陷入长眠。


留下来的阿斯加德人试图用传统方式替他送行,但在他们之中,仍然擅长星辰魔法的人已经寥寥无几,最后他们找到了一种星球上原生的雪萤当作代替。这些萤火虫能吐出冷硬丝线,结成晶石一样的矿巢。他们在夜里摘取雪萤巢,放进纸灯笼里点起火,连着文字学家的小舟一起放到虹河里头。


雪萤是不畏火的生物,但燃烧的光热足以让牠们从沉睡里惊醒。灯笼被火烧破后,飞舞的雪萤倾巢而出,如同昔日在神域的葬礼,夜空里升起无数星星。


索尔和洛基一起站在人群里。他们安静地等着小船漂到虹河尽头,在瀑布边缘化为灰烬。有一点光雾在夜风里飘散,冥界海姆收走了文字学家的灵魂。洛基沉默地看着流萤散去。


从来没有人可以到过冥界又回来,他成了唯一的例外。如今他甚至知道那里的所有名字,死亡女神的宫殿名叫埃琉德尼尔,意思是悲惨。她的卧房名为毁灭,床的名字是忧愁。她的男仆名为迟缓,女仆名为怠惰,他们是一对沉郁阴森的灰色影子,步伐极其缓慢,以至于没人能看出他们往哪里移动。


他走过永夜的水晶桥,整座桥只用一根脆弱的头发悬吊。那里空气很冷,浓雾幽幽地漫过吉欧尔河。他还记得守桥的枯骨名叫莫德古德,意思是凶猛的战士——另一本书上说是厌战者。洛基怀念起金宫的藏书室,冥界大约不会有太多书可以读。


厌战者向他搭话,要求他的鲜血,吐出来的气息都是冰冻的。死后的世界那么冷,洛基怀疑自己的身体某处已经开始变成蓝色。


你想我了吗?


很久很久之前,索尔在宴会上这样问他。那时候他们年少轻狂,意气风发,金宫的火焰替他们反复斟酒,那些酒和索尔的笑声一样让他胸口发烫。然后他的哥哥喝醉了,目光穿过火焰,再夹着炽热的温度穿过他。


现在有点想你了,洛基想,一边露出微笑。他以神祇的身分而死,即使在死后的世界也是高傲的。来到冥界的大门之前他已经走了九天九夜,一路上没有人可以说话;银舌头并不特别喜欢沉默,此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激怒眼前替死亡看门的走狗。


莫德古德被他辩倒了。可是空气仍然是冷的。


死后的世界那么冷。


冷得像弗丽嘉死去那一天,他无法打破的玻璃,错过的葬礼,没有亲眼看见的剑和星星。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提起神后的名字,在冥界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。所有的火焰都消失了,洛基突然从回忆里惊醒。夜风吹过他的头发,在那里留下一阵寒意。


索尔在他身侧,看着前方,像是什么也没有在想。然而他从披风底下抬起右手,安静而緩慢地伸过来握住了他。


过去的千年里,他们从来是彼此的风浪,而非船锚。他曾经为了救他死在黑暗精灵剑下,也曾当着他的面坠下彩虹桥。索尔永远有对象可以拿来过滤悲伤,他的中庭,复仇者,女科学家。那时他以为他们就是这样了,直到洛基在他面前含着泪对那个泰坦人怒吼住手,然后他在流进眼里的鲜血之间,看见他的弟弟交出宇宙魔方。


在他们从冥界归来之后,阿萨人民看他们的眼神就改变了。原本的敬畏都带上了恐惧和痛苦,即使在此时此刻依然如是。但索尔仍然在人群里对他伸出了手,没有说话,洛基也没有挣开。


这一次,他终于抓住了他。



 

那些被爱毁伤的时刻,

交换肋骨的时刻,

碎裂与完整已经没有分别,

而爱与死同源。



文字学家的离去,让人们想起一件事情。


在他们逃出神域的时候,所有的书都被永恒之火烧成了灰烬,许多通晓历史的神祇死在了黄昏里。此刻留下的人开始发现,他们的重建必须连同文化一起进行。


不用工作的少年、老人和学者,在崭新的阿斯加德开始动笔纪录,缓慢编织出过往的长河。他们写下曾经在神域发生、存在、消亡的一切,加入这个星球上的新事物,让阿斯加德的过去和未来,都在新建的藏书宫里重现。


一开始这项工作显得疼痛。这些人早已遍体鳞伤,他们离开挚爱的人,永远失去了家乡。只有金宫厚黑学才会告诉你,阿斯加德是人民,而不是一个地方。这些人民接受的是普通教育,在安宁的神域里平凡长大;你在阿斯加德住了一千多年,要怎么立刻接受现在这个陌生星球就是你的家。


他们必须逼迫自己回想,阿斯加德曾经辉煌,所有的人都还活着,记忆里曾有笑声。于是每一次回忆都撕开伤痕,有些人难以承受,写了几天就起身离去。


忧伤的长河安静流淌。这些柔软而残酷的工作在瑟斯瑞尼尔进行,从前在阿斯加德,这里曾是弗尔克范格最美的神殿,阳光从堆满玫瑰的天窗洒落,洁白石柱环绕大厅;如今少了一大半人的聚会堂显得空旷,他们席地而坐,重新写下历史,记述即将失传的古老文字,把丝绒钟花草的叶片夹进神域动植物全集。


几乎所有懂得魔法的人都死去了,大部分的抄写和记述都是手工进行。洛基去到瑟斯瑞尼尔那一天,有人正用捣碎的花瓣做成颜料,绘出颜色相似的另一种花。它们曾经在弗丽嘉的花园开放,奥丁年轻的时候出征归来,她会把花编进头发,站在彩虹桥的尽头等他。


洛基踏过神殿门口的石阶,立刻察觉到空气冷却。所有人投过来的目光都复杂,有些人装做没看见他。


这也不能怪他们。洛基想。如果死去的人是我哥哥。


如果索尔在我面前死去,永远不再回来。可是有一个人当着我的面,让他的爱人死而复生。


我会祝福他们吗?


我不允许。他的本能立刻接话。我不会原谅。如果他们突然全身起火,而我刚好有一杯水,那我就会立刻喝掉它。


所以现在,这些人也许恨不得亲自喝水,放火烧他。可那又怎么样呢,过去几年他就是这么活过来的。他也曾经在意他人目光,照着奥丁和妙尔尼尔偏爱的方向努力长大;然后他发现一切都是谎言,那之后他就只做自己想要的事了。


可是这些人民——应该要是他们负责守护的人民——被他们搞得那么绝望。洛基不得不开始思考,自己也许不该来到这里,然后角落里有个小女孩抬头看见他。


洛基殿下,她说,眼睛几乎是雀跃地眨了眨。她的母亲绷紧了肩膀。


她当然还认得他。很久以前有一次,洛基和索尔溜出金宫,跑到爱达华尔的市集上。他们走过她的摊位,索尔眼神发亮地把玩所有东西,洛基显然毫无兴趣,环着手站在旁边等他。那时她的小女儿刚学会走,她摇摇摆摆地跑过去,抓住他的衣角。那上面纹着流金的槲寄生,绣线闪闪发亮,大约特别能吸引幼儿眼光。


洛基低下头看她。那时他还是清清冷冷的小王子,眉目如画,不笑的时候透出一种凉薄味道。女人有一瞬间担心他会不耐烦地推开脚下孩子,然而他单膝跪下,平视着小女孩笑了。


王子说:你好啊,小小的公主殿下。


洛基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,女孩的眼睛颜色很少见,让他印象深刻。阿萨人的一生时线漫长,神域覆灭时她才六十几岁,如今看上去仍然像个孩子,轮廓天真无邪。


孩子在她的母亲来得及阻止之前就站起身,跑到他面前。她正在试图还原自己看过的绘本故事,颜料弄脏了手指。你看,她嫩生生地说,把手里的绘本递给他。


洛基蹲下来接过那本书,现在他的头顶只到孩子肩膀。就在翻开第一页的瞬间,眩目的蓝色光芒突然浮出他手掌。故事在他面前开展——


生和死坐在树下对话。

“为什么人们爱我,却恐惧你?”

生问死。她有一头浅蓝的长发,青鸟停在肩上。死从兜帽底下回答:

“因为你是一场美丽的谎言,而我是一句痛苦的实话。”

生侧着头看他。青鸟被死的声音惊动,纷纷扑翅飞走了,有一只受伤的落在地上。

死伸出黑色枝条的指甲,摸过它染血的翅膀。


短短的故事结束了。光芒连同浮现的场景一起消散,所有人都往他们看过来,陷入惊异的沉默之中。没有人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,洛基在重生的时候也失去了魔法,他已经很久没看见掌心里浮现出光。


他摊开手掌,最后一点流光在他的凝视里消失。他的手在重生之后变小了,看着像是一块砗磲珠贝,莹白干净,没有沾过八十个人的鲜血。


青鸟的翅膀扑动了最后两下。我是一句痛苦的实话。


而索尔终其一生都在听信他说的谎,最后一次他诚实了,他的哥哥已经不再愿意接受他的死亡。有些真实太过痛苦,就连神祇都更愿意相信美丽的谎话。


这是一场那么美丽的谎。索尔不只说服自己相信,他还奔赴宇宙尽头,亲手创造了它。



要怎么确定爱一个人,

从微小尘粒到宇宙星河

皆因他而生;

在世间万物里,

深信爱是无所不能。



从冥界离开不可能没有代价,洛基在重生同时失去了他过往的力量。然而那天在神殿里,他震惊地发现,自己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魔法。


他在瑟斯瑞尼尔留了下来,在尝试里逐步探寻,试图控制新得到的力量。其实这和他前世的能力也没有太大不同,魔法的原理是让念想成为真实,他擅长的谎言就是故事,而故事可以重现昨日。

当他触碰文字,故事就从他手里浮现出来。他还没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法力,那些幻影时常在故事完成之前就断片消失,或是交杂平行世界里混乱的时间线,不同时空的同一件事在他手里扭曲跳跃。


即使在阿斯加德,这也是从未见过的事。在充满故事的神殿里,人们从他制造的幻象中再一次看见自己走过的历史,听过的歌,深爱过的人。洛基待在瑟斯瑞尼尔的时间越来越长,人们重新开始对他说话,试图透过他看见那些死去的过往。


有一些故事连他自己都没看过。奥丁、威利和维走在沙滩上。诸神用榆木和梣木造人,他们的名字是阿斯克和爱波拉。伊登和布拉吉站在洁白的苹果花下,牵着手对彼此说话。乌勒尔在种满紫杉木的山谷中制作弓箭,他掌管冬日,冰雪和极光。洛基还看见年轻时的弗丽嘉,她站在他的掌心里微笑,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突然说不出话。


四月的雨带来五月花。他们都曾经幸福快乐,直到诸神黄昏。然而奇异地,缓慢地,书写和讲述似乎变成某种疗伤的方法,他们把一切化为故事,曾经覆灭的宫殿、死去的人,就在故事的魔法中得到永生。洛基当了十三年的小孩子,终于感受到自己也曾经是拥有魔法的神。


那些故事和带来故事的人们包围住他。有一些人软化了,有一些仍然不待见他。毕竟有些伤口永远不会痊愈,透过这些幸存的人,他从另一个角度看见了黄昏的发生。海拉屠戮整个广场,三武士死在她的剑下。那时他还在遥远的萨卡星上,他哥哥把那个愚蠢的电击片拍上他肩膀。


你一直都是恶作剧之神,那天索尔俯视着他说。但你能做到的比这还要更多。洛基打赌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,此刻回想起来突然意味深长。


现在我是个什么神呢,他想。


好像他上一次恶作剧,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。


几天后索尔来到神殿,洛基正在格莱普尼尔的故事里工作。芬里尔出生的时候还是萌系小型狗,但牠显然没有正确长大,很快变成了残暴的巨狼。於是诸神只好锻造锁链,试图束缚住牠。


这条锁链就名为格莱普尼尔,用世上最稀有的六种事物做成。猫的脚步声,女人的胡子,群山之根,熊的肌腱,鸟类的唾液和鱼的呼吸。从此世上就失去这六种东西。



索尔望着洛基专注的侧脸,看见他的手掌下浮出蓝色光芒。从前他的魔法是绿色的。

“你在写什么?”


他开口,洛基被他吓了一跳,写到一半的故事突然变形。有一只猫跌倒了,女人的刮胡刀割破脸颊,鱼群居住的河水在他手里结成冰花。


萨迦告诉我的故事,他回答。我正在记下它。


索尔被跌倒的猫逗笑了。那你继续吧,他说,自顾自地走开,去翻旁边的书。经过这段日子的积累,神域的历史已经逐渐成形,他看见一些熟悉的片段,冬至节和初秋狩猎,诸神争执着要不要在彩虹桥加上栏杆,还有他的加冕礼,被闯进宝库的巨人打断。


这显然是某个普通人民写下来的。他们只看见大殿上的光景,没能知道这背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
“嘿。弟弟,看我。你看这个。”


索尔用气音说,试图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引起洛基注意。叫了几声之后洛基只好回过头,他一分心故事就有点扭曲,于是猫又摔了一次。


“什么事?”


“这里漏了我俩在后殿的对话。你叫我亲你,我说不干——”


洛基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変红。他的猫才刚爬起来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被强迫跌倒。


“……我忘记了。”


他冷硬地回答。


“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故事,没必要写下来让所有人知道。”


索尔看着那些红晕蔓延到他的侧颈,突然就存了点逗弄的心思。他已经很久没看见他弟弟露出这种表情。


“可这是史实啊,你想想,阿斯加德的王在少年时代的故事——难道不值得写下来吗?”


“好吧,当然,那我顺便把你的成年礼也写一写。那天你喝醉了,一直想把范达尔的马拖进寝宫里,以为它是——”


不写就不写。索尔立刻打断他。


那之后他安分了一会,让洛基完成他手上的故事。他打开另外一本书,发现里头是一些神祇死去的纪录。洛基从彩虹桥上坠落,海姆达尔在飞船上失去声音。弗丽嘉被黑暗精灵的手下杀死,奥丁在中庭的北方国度化作星星。死亡这个词出现了太多次,几乎变成再也禁不起锤敲的东西,质地轻薄透明。


范达尔,霍根,沃斯塔格。纳尔弗,提尔,薇儿丹蒂和伊登。他看见太多熟悉的名字,洛基还出现了三次——


索尔突然想起自己对那只兔子说过,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。


这也未免太多了。我怎么能失去那么多东西啊,他想。有些人在绝望尽头反而扬起嘴角,索尔大概就是这样的人。这一切那么苦涩又荒谬,他真的笑了起来,洛基抬头看看那本书又看看他,露出看神经病的眼神。


很久之前,索尔在中庭的柱子上看见标语,神爱世人。他想他的确爱,那时他还和托尼讨论中庭科技,让复仇者轮流试着举他的锤子玩;在星期六的晚上,他会去实验室等简下班,陪她去喜欢的餐馆吃饭。


后来他认真想了很久,觉得那其实也不能算爱。和他真正爱过的,痛苦、浓烈而漫长的岁月比起来,那些在中庭度过的日子都显得又浅又轻,像是奥丁掷出冈格尼尔的时候,偶然往中庭落下的流星。


如今他又看见当初的加冕礼,想起他们的命运或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分歧。妙尔尼尔只有一把,王位不是下午茶的小蛋糕,能像从前那样分一半给他。那时他们都太年轻,他的爱是自以为是的阳光,从来没用对方法,碰触到他渴望被爱的、黑暗的地方。洛基说现在给我一个吻,索尔一如既往当成玩笑;他就要成为九界之王了,不可能用一生陪他认真。


后来他所有的爱都用在了洛基身上。为了冲淡他的恨意和痛苦,索尔已经竭尽全力,鲜血淋漓。他不只一次在失去洛基之后回到中庭,那些日子的确温暖,但它们从未真的在他生命里留下痕迹。


神爱世人,但他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中庭。在阿斯加德金色的年月里,从来只有一个人让他留下最深的伤痕,陪他喝最烈的酒,去最可怕的地方冒险,给他最快乐的笑声。有人说偏私的人性与神格不能并存,索尔想那不晓得算不算谬论。他仍然是神,可他一生的爱恨,只够还给一个人。


那本书里写了三次洛基的死,最后一次用的是不同颜色。后面用同一种墨水写了索尔的名字,字迹有点不稳,像是不确定该怎么描述之后的事情,只好犹豫地停在那里。


在他复活了洛基之后,人民看向他们的眼神就改变了。或者在更早之前,打从他带回苏尔特的头骨,洛基把它放进火焰,念出了毁灭的咒语。那时他们不得不这么做,但命运三女神都死在了这对兄弟联手铸造的黄昏里。


悲剧降临的时候,凡人会说命运无法阻挡,但他们都是神祇。更久之后洛基死去,索尔就为他打碎三姊妹的天平。宿命的纺锤被逆转,他的战斧夹着风暴,劈开冥界门口的铁树森林。曾经和洛基说话的厌战者告诉他,疯狂的雷神,你不该来到这个地方。你闭嘴吧,他的疯狂在脑海里回答。顺我的才是命运,逆我者亡。


或者说,他的命运就是洛基本身。他能让索尔在大雨中被流放中庭,也能让他带着雷霆闯进地狱。终其一生,他的强悍与困顿,成神与失格,好像都只为了一个人。



-



——海姆达尔的长剑名为霍凡德。


它是打开彩虹桥的钥匙,也能抽出恒星内核的火焰。但霍凡德在飞船爆炸的同时掉进了银河,也是同一天洛基说我保证,太阳会再一次照耀我们。在带着人民迁徙到新星之前,索尔踏过半个宇宙,重新找到了那把剑。他从恒星中央取火,为新的神域制造阳光;于是洛基一回到他身旁,就能有个太阳照耀的家。


有些路在很久之前就走错了。如今的一切都是疯狂,他的阿斯加德就于此茁壮。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,他们的行为也不一定能被原谅。索尔环视寂静的神殿,这里的人们已经遍体鳞伤。他们永远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幸福快乐。


但是至少,他们都还活着。我向你保证,哥哥。那天洛基对他说。那是他的最后一句话,索尔都不晓得他哪里来的把握,或者他的生命从头到尾,都要是一场美丽的谎言。那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,此刻想起来恍如隔世,午后的日色如水,淡淡浮过阿斯加德。



阳光会再一次照耀我们。



重建了神域之后,索尔踏过九界,寻找让洛基重生的方法,花了五百年。此刻他已经两千岁,换成人类的寿命来看,大约是将近不惑的壮年。


但洛基复活之后,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。他的时间线似乎更接近人类,在十九岁的时候,看起来已经像是青少年。


【这一段走AO3】


他的眼神让索尔有一瞬间眩晕。即使比不上原本的万分之一,新的阿斯加德仍然很美。很多时候,索尔觉得这一切已经好得没有什么可以再要求,洛基仍然活着,诸神也没有彻底覆灭。他们可以就这样活下去,但是总有某些时刻,有什么东西会悄无声息地出现,提醒他那些残酷的日子曾经存在,并且他们没有什么快乐结局。


不要忘记。那个声音说,黑暗、残忍又甜蜜。不要忘记。


比如神域的人民痛苦的神情。他们没说出来的绝望与控诉,其实他心里全都清楚。比如他看见洛基的颈子上出现伤口,即使那只是树枝造成的小刮伤,却会背脊发寒的恐惧。比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,他时常梦见他的人民死去的场景。那些梦总是结束在爆炸前的样子,他的弟弟站在那里,狠戾又苍白,眼神决绝幽暗。


索尔想喊他名字,却发不出声音。鲜血从他的太阳穴流下来,浇在金属板上炙烤,有一些青烟灌进鼻腔,泪水都是锈蚀的味道。他对洛基说的最后一句话,让他痛苦得不堪一击。那些梦不会在醒来之后消失,只是和残留的记忆重迭,变得更加刻骨清晰。


创伤的记忆终究无法消弭,归根究底雷霆之神和其他的阿萨人也没有不同。即使洛基离开了冥界,他仍然是他的恐惧本源。他总是在恶梦里一次一次听见洛基临死的剖白,我是阿斯加德的王子,约顿海姆合法的国王。


别说了,他拼命地想。


星星从夜空里淡去。空气开始灼热起来,洛基在草地上压抑地喘,指甲死死扣进索尔的背肌。


诡计之神,奥丁之子——


梦魇从绮丽的回忆里纠结生长,开出荆棘缠绕的花。快要天亮了,汗水从索尔的发梢滴进草地里,那一秒洛基嘶哑地喊了他的名字。索尔突然很想说些什么,就算对方现在应该是没法听清楚他的声音。


破晓之前,透过洛基浸出水光的眼神,他想自己真正想说话的对象,也许是那些再也无法听见他说话的人。弗丽嘉含着笑凝视他们。奥丁和海姆达尔,狡黠地对他眨眼的沃斯塔格、范达尔和霍根。


——洛基 ‧ 奥丁森。


宇宙洪荒,可这个名字在他的生命里鲜活绽放。奥丁在风雪严寒的约顿捡到他,带回阿斯加德的时候,初春的植物已经开始萌芽。他想着那些曾向自己微笑的人们,想起被弗丽嘉团在毯子里,卷饼一样小小的洛基。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,想起他让神域在永恒之火里面化为灰烬。


成为了英雄吗。变成了恶魔吗。

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
金色的潮水穿越千年。太阳出来了,虹河的水面闪烁破碎。在黎明的第一道阳光下,繁花和蝴蝶都是金色的,废墟的残骸、伤口里的尘埃也都变成金色。金色的清晨让他想起烛光,那天他把酒杯摔进烈火,洛基的身影走出重重纱帐。那也许是洛基最不甘而愤恨的一天,但他对索尔说,你看起来像是国王。


所以现在,给我们一个吻吧。



他们遍体鳞伤却笑着说前世的话,

说起了那句,“你是我的家”。



漆黑的披风在草地上铺开,仿佛柔软浮动的云朵。金色阳光暖暖地洒落,索尔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,虹河的水声包围住他。

然后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。不是噩梦。


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,洛基三岁那年曾经这样问他。那天他兴致勃勃问过希芙和瓦尔基里,想到还有自己。


这是索尔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。很久之前他也曾想过,洛基的名字是谁取的呢,奥丁在战场上捡起他的时候,总不可能晓得他叫什么名字。他听过洛基的父母,法布提代表危险的击打,意思是闪电,劳菲象征树木或者叶片。但他绞尽脑汁回想自己读过所有古世界语,没有任何一种能告诉他洛基的意义。


最后他说,这意思就是,你是我弟弟。洛基看起来半信半疑,真的吗,他歪着头问,索尔立刻转开话题。晚上我带你去看星星。



约顿巨人是世界最初的生物,他们诞生自冰与火之间,之后诸神才出现。

——冰与火之间,闪电打上树叶。


十九年前,他从冥界带回了洛基的灵魂。他踏过九界,找到永恒之火的余烬,寒冰之匣在神域毁灭之后仅存的碎片。然后他重新回到世界树的冠顶,战斧撕裂天空,引来巨大的雷霆和闪电。


那一天九界陷入白夜,太阳和月亮同时失去光辉。白炽的电光同时吞噬了视野,等他重新恢复知觉,撑着剧痛的感官睁开眼,就看见不远处的树叶之间,有一个小小的婴儿躺在枝条上沉睡。


牵涉生死的魔法都有代价,他一部份的神力、灵魂和生命都会永远破碎。索尔已经站不起身,他勉强撑着自己爬过去,紧紧抱住了他。


洛基。他喃喃地说,眼泪滴在怀里小小的脸蛋上。和他死去的那天一样,索尔爬到他身边,声音艰涩却温柔,像是生怕会吵醒他。洛基。


然而那个婴儿被他吵醒了。他睁开眼,那里头就有了一整个初生的世界。最澄澈的碧绿透明,柔软如同春季的第一片新叶。他对索尔笑起来,一边含含糊糊发出声音。


索尔想,不知道很久之前,奥丁在约顿海姆抱起他的时候,是不是也震慑于那双绿眼睛里新生的意象。它们那么纯粹干净,几乎能够把他灼伤。


婴儿乖乖地看着他,绿眼睛眨了一下。那里头已经看不见过去所有的忧郁和疯狂,来自他经历的一切痛苦,谎言和创伤,黑暗世界,诸神黄昏。那一刻索尔突然想,即使仍然遥远得无法看见,但黄昏和长夜之后终将迎来破晓。碧绿的生命总要轮回生长,总有一天,阳光会再次照耀他们,此后万物长生。



“……你做了噩梦吗?”


洛基的声音问他。索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放在额头上。


他握住洛基的手,声音还沉在梦里,朦胧地咕哝了几句。洛基俯视着他,微微蹙起了眉头。他已经失去了读心的能力,完全看不出索尔的梦里发生什么事情。他也听不清楚他的梦话,似乎是什么极其痛苦的单字,饱含绝望的爱意。


你梦到什么了?洛基又问了一次。索尔终于醒了,他眨了眨眼,视野逐渐变得清晰。然后他看见洛基逆着光的绿眼睛。


虹河在他们身边环绕。世界是金色的,阳光如水清亮。恍惚间他彷佛回到很久之前,那时他在弗丽嘉的花园午睡,洛基在他身旁练习魔法。索尔醒来的时候,看见一只幻化出来的蝴蝶飞过他肩膀。



——你梦到什么了?


我喊了你的名字。他轻声回答。




Fin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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