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O3:Sphenoid0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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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锤基】流光之下

娱乐圈AU ,Met Gala梗


*微NC-17

 

星屑的番外小短篇,送给我的神仙絵师@囧紋 

 

-


活物头顶有穹苍的形象,看着像可畏的水晶。穹苍以下,活物的翅膀彼此相对,另有一对翅膀在两边遮挡。活物行走之时,我听见翅膀的声响,像大水的声音,全能者的声音,哄嚷的声音,军队的声音。活物站住的时候,便将垂下翅膀。在他们头顶的穹苍之上有声音。

 

他们站住的时候,便将垂下翅膀。

 

——〈以西结书〉1 : 22-25

 

-

 

纽约,大都会艺术博物馆。


衣香鬓影的花在红毯开放,镁光灯是它们的太阳。这是典型春夏之交的傍晚,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一。洛基嗅到某人的香水,也可能是五月本身的香气,甜美的柑橘前调,草叶和泥土夹在风里。

有点黏腻,并不让人讨厌的气息。天边出现一些苍白的星星,这个时间适合晚祷,或是点起长串的装饰灯泡,一场单身派对就差不多可以开始举行。黄昏的花园里会有钟声响起。


他看向阶梯左侧,漫不经心地往上跨了一级。


瞄准他的快门立刻铺天盖地。他的脚踝像冷白的雕像,从漆黑的衣襬底下生长出来,上面盘着一条蛇。天青石做的蓝眼睛,鳞片是张扬的金色。小小的蛇咬住他的鞋跟,尾巴一路蜿蜒到脚底。

所有玛利亚都可以是冷白的雕像,罩袍是大同小异的群青色,但只有无染原罪像才在脚底踩蛇。圣母无染原罪是天主教的主张,东正教和大多新教教派都不接受这个教义,不过备受争议的东西时常可以非常美丽。


有一个摄影师对他大喊,让他往右边看一看。他记得这个人的声音,或许来自某次让人愉快的采访,于是他停了下来,眼神往右边转过去。巴基又好气又好笑地对他伸手,暗示他走快一点,不要再试图停下来。他已经被拍了大约一万张完美的照片。

我知道你很想展示你的蛇。他用眼神说:但我饿了。快点走完这里,让我进去吃东西。

我没有特别喜欢我的蛇。洛基用眼神反驳。我也没叫你等我。你那么想吃饭还可以用跑的,保证大出风头,明天头条都不是哪个女明星穿了什么——巴基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,可能在脑海里看见了【HDA首席男模巴恩斯红毯狂奔?出格行径引讨论,粉丝护航:他只是饿了】之类的头条新闻。

我没有特别喜欢蛇。洛基突然想。这是一句实话。大家都拿蛇比喻他,可是喜欢这种动物的人并不是他。曾有一个人说过——或许是对他说,或许在某一个访问里——他说,我喜欢蛇。那是一个最光明的人。


你们不会死。有一条蛇嘶嘶地说。鲜红的苹果在夏娃面前垂落。

因为天主知道,你们吃了这果子,就能知道善恶——


可是他们最终没有知道什么是善恶,或者他也不在乎了。那条蛇一点一点噬咬他的灵魂,他自己就变成了蛇。我把仇恨放在你和女人,你的后裔和她的后裔之间。上帝告诉那条蛇。她的后裔要踏碎你的头颅,你要伤害他的脚跟。


想踏碎我的可不只是女人,洛基想,嘴角因为这个想法而上扬。虽然第一个为了索尔而伤害他的确实是个女人。有一阵子他对蛋糕或是刀片这类词汇产生了轻微的阴影,虽然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。

这个上扬落进所有观景窗,快门的声响就掀起波浪。再笑一笑,有人对他们喊,洛基抬起下巴看他,像是被逼着上主日学的孩子,动作虔诚地仰着脸,可他每一根骨头都对教堂过敏,眉梢眼角凉薄轻蔑。

巴基在后面掐他的腰,让他配合一点。

好吧,来点好笑的东西。洛基想。然后他在脑海里找到一则早上看见的推特。那是一个讽刺紫色人种的笑话,确实很好笑,于是他在红毯中央噗哧一声笑了出来。太恶毒了,他突然快乐起来。我面前有一群人期望看见圣徒和神使,可我正在對紫色皮肤的人进行歧视。

反正他的罪状也不差这一桩。奥丁森现在可是娱乐圈的黑羊,堕落的天使,跳舞都戴着锁链,要是倒退两百年早就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。出柜,炒作,乱||伦,带坏小孩子。他是一个装满猫咪的袋子。异端,世界大声叫喊,十字架上的女巫看见火焰点燃,一些乱石向她投掷而来。


有些人就是适合这样疯狂。他们犯了一桩小小的错就要被推下地狱,干脆再多犯错一万次,下去当地狱的传奇。反正爱他的人还是抢着跟上,如果他想去往什么地方,就会有人替他在路上铺好鲜花,下去之后排队替他泡红茶。他喜欢这种被爱的感觉,同时享受那些浓度足以致死的诅咒与谩骂。那么伟大的威廉都说过了,宁可因恨被杀死,不要无爱而苟活。


巴基揽住他的腰,把他往阶梯顶端拖过去。走到最高的地方,身后突然一阵骚动。红毯毕竟是女明星的战场,大约是有谁又来放了大招。巴基往后看了看,发出一种介于忍笑和叹息之间的声音。

“你哥来了。”

他悄声说。洛基回头的动作做到一半,停在那里,连绵的光圈突然出现缺口。

这几年他拍了很多广告,上过几千英尺不关门的直升机,也在帝国大厦顶楼坐过,就坐在栏杆以外,双脚悬空。高处总是让人错觉自己濒临坠落,可只有在一种情况下,他会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,即将要深深地坠入一片海中。

今年是宗教幻想的主题,索尔奥丁森穿了深红色的西装外套,长长的下摆,大约是要致敬枢机主教。他笑着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,眼神却在人群之中流移,然后他顿了一顿,抬起他的蓝眼睛。

 

很久以前洛基写过一首歌,还是邀请索尔来拍的MV。他从车站的阶梯顶上坠落,掉进索尔的怀里。那首歌之后乐队推出了无数新歌,最新一首描述天国是无边无际的一片海。那里什么都没有,所有人都站在水里,看向透明的天空。翅膀在他们身后垂下,宁静的永恒在这些灵魂身上反复锤敲,直到他们都成为薄薄的影子,慢慢地坏掉,再慢慢变好。

这样就太無聊了,索尔第一次听完之后评价。如果天堂真是这样的话。

“你要知道,有些人是真的相信,他们痛苦地活着,就为了死后能够得到快乐。”

洛基耸肩。“不关我们的事。你要跟我一起下地狱的,没必要关心痛苦活着的人。”

索尔抱着猫对他笑。你总是喜欢这样讲。

“你怎么就不相信,我能把你带进天堂?”

“不要在丝露德前面开黄腔。”

丝露德就是那只猫,职业动物演员,新歌的MV拍摄期间都和洛基住在一起,权当培养感情。此刻他的天国也像MV那样变成一片海,那片海从阶梯底端对他眨眼,洛基就低下头看他,短暂几秒享受着俯视的感觉。他通常喜欢在索尔上面,高处的视角永远让人愉悦。

于是他笑了。

不需要任何摄影师的指示,巨大、流动的世界,在他瞳孔中一瞬间冻结。天国的庭园里花开了又谢,有一颗禁忌的苹果垂下枝头,甜蜜而妖艳。


-

 

看完展览之后,巴基终于吃到了今年的晚宴餐点,可惜展览或晚宴或巴基通通不是重点。这场宗教幻想的本质终究是时尚战场,洛基看见一些翩翩移动的女模,像看见几座移动教堂,到处是剥落的镶嵌画,世纪末的华丽花窗。这边主教冠冕镶满钻石,那边就有纯金的光环头饰。刺绣礼服必须露背,背后纹上一整部七苦玫瑰经,胸前还有七把匕首刺穿心脏。十字架与黑色头纱必不可少,圣女贞德用一万颗施华洛世奇嵌成盔甲。有人背着加百列的巨大翅膀,展开来方圆两公尺站不了任何一个人,造成社交行为一度尴尬。


只是宗教的美感永远在于冲突与宽恕,分裂与和平,不可妥协的两面性。有人虔诚到底,人群里就会有变异基因。殉道者可以坚持自己的浪漫血性,无神论者就用隐形的粉红独角兽回击。宗教一但扯上了时尚就更是反骨,必须在面纱下擦Dior999,在禁欲的立领之后留下吻痕;就是进到告解室里,都能拍出欲望都市全套剧集。当年McQueen就在Angel Orensanz中心走了一场但丁秀, Joel-Peter Witkin的黑暗宇宙里,高定长得像是教会长袍。Alexander Wang在St. Bart's的设计运用大麻,着实对着圣烟戏谑了一把;Dolce&Gabbana的2013秋冬系列也曾被圣公会批评滥用十字架,成功制造话题流量。


洛基就是立领底下搞花样的那种人,可惜他已经几个月没见索尔,没什么机会制造吻痕。第一场表演结束了,内厅的灯接连亮起,他环视一圈——某一座貌美的教堂艰难经过——在重重人海之后看见了他的哥哥。

索尔对上他的眼睛。他似乎想要走过来,只是有太多人挡在了他们中间。索尔在事情不如人意的时候时常露出一种表情,介于恼怒和无奈之间,从小到大这种表情总是让洛基上瘾。他夸张地对索尔笑了笑,故意转过身去,巴基恰好凑上来和他咬耳朵。红毯走得匆忙,此刻他们终于看清楚别人都穿了些什么。


“为什么我认不出特查拉的戒指是谁赞助的?”

“那可能是他自己的。人家家里有矿。”

“那是萨诺斯吗?那些可怕的宝石是怎么回事?”

“可能想表达七宗罪的概念吧。泰坦之前推出的那个,什么,七大罪概念珠宝系列?”


可是他只戴了六颗。巴基指出。洛基耸耸肩。

“我一直觉得泰坦的人有智商问题。我跟你说,我早上看到一个推特......”

他没能把这个笑话讲完。萨诺斯转过来一个带杀气的眼神——(你们不要擅自决定这是七宗罪的意思)——洛基只好对他做个鬼脸,一把抓住巴基往后退。

或者说,他试图抓住巴基,然后抓了个空。巴基的披风是罗马尼亚修道院的红蓝配色,其中一只手臂被彻底藏在了剪裁里头。洛基往他理应是手臂的位置一握,只有一些柔滑的布料落进手中。

他盯着那些布料看了半晌,于是好心的男模主动解释:

“朗姆洛说,这个设计是致敬,那啥,拜占庭的圣像破坏运动。我今天是个断手的圣像。”

Εἰκονομαχία?洛基歪着头问,巴基真情实感表达惊讶。

“你居然会讲希腊语!”

“我当年都可以去念文学系的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要来唱歌?”

“我这不是唱得很好嘛。”


可惜有些设计阳春白雪,一般人哪有可能看见断臂就想起教皇与王的对立。两个女模端着香槟走过,其中一个笑着去摸巴基的肩膀。

“太酷了,巴恩斯——”她评价:“太多元了——你是断臂的维纳斯吗? ”

洛基差点笑出声音,对方还毫无自觉地靠过来给了他一个贴面吻,旋即翩然离去。远远的索尔都要喷出火来了,他对洛基做了个警告的手势,巴基可能误会了什么,热情地挥手回应。

讲到维纳斯。他一边说,转头看向洛基。

“你们的婚礼打算什么时候举行?”


-


在索尔奥丁森惊世骇俗的公开求婚之后,他们宣布订婚已经过了四个月。


整个娱乐圈一路看着这桩绯闻衍生出惊天爆料,黑粉事件,现在还可能变成世纪婚礼,雪球滚了又滚,每一台新闻想要收视都得带上奥丁森。半个月前舆论里出现一派说法,观点十分新颖,自称弗丽嘉当年铁粉,指出这对不肖子在老妈死后立刻搞上,女神地下有知,必然痛心疾首。

洛基看着新闻,居然还配了一张弗丽嘉结婚当天的照片。她从屏幕里对他微笑,婚纱的样式很美,让他突然就有了一种跑去搞个脐钉的冲动。或者锁骨也行,有时候只有更强烈的疼痛感,才能分散心脏底部轻微的抽痛。

幸好他没打成任何一个新的什么钉。阿斯加德的公关团队基本已经形同虚设,不到六个小时,索尔就公开了弗丽嘉留下来的手写信。字迹柔和的一句话,在所有频道里铺天盖地。


只要你能够保护他,那么你们就相爱吧。


这下不只奥丁,连弗丽嘉都默认了这对兄弟之间不正当的感情。女神痛心论的支持者大为震惊,某方面来说这封信如同疯狂的弥赛亚,很难说究竟是拯救了他们,还是火上浇油。

他们全都疯了,有人这样说。奥丁森一族突然变成怪物,他们的爱显得那样扭曲。还有人突然考古,直指奥丁和弗丽嘉当年也是师生恋情,父女的年纪。哦,奥丁跟他哥科尔当年也拍过骨科电影。然后下一场娱乐盛事很快来临,时尚界的奥斯卡,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一。有些人猜测风波不断的奥丁森兄弟会不会被从宾客清单里除名。

可惜他们仍然必须被邀请。Costume Institute做为博物馆里唯一必须自己筹措资金的部门,Met Gala是最重要的经费来源,而阿斯加德恰好是历史悠久的赞助人。同时洛基是萨卡旗下最新一季的设计缪斯,高天尊每年都要替合作艺人买下几桌的票,今年洛基之于他差不多是Mariacarla Boscono之于Riccardo Tisci的关系。


于是娱乐圈的关注重点变成这对兄弟会如何出席。噢天,芙蕾雅在她的节目上夸张地按住胸口,他们也许会在红毯上宣布结婚。还有评论家大胆预测,他们搞不好要扮成亚伯和该隐,毕竟宗教故事里没有太多出名的兄弟。

这个人在说什么啊。洛基不屑地说。那天他在法国工作,两个人隔着半个地球开视讯。

“该隐可是把亚伯给杀了。他还是个农民——我也不想看你穿成牧羊人的样子。太恐怖了。”

索尔背后是凌晨三点的纽约市。他低沉地笑起来,窗外的天际蓝丝绒一样幽深。

“你不想杀掉我吗?”

洛基没有立刻回答。於是索尔感觉自己问了一个危险的问题,他们调情时常误入禁区。可洛基的确让人想起该隐,一个不相信神和爱的,美丽的、妒忌的兄弟。黑发,苍白,传言吸血鬼都是他的后裔。

“我觉得扮成该隐也挺好的。我会问问高天尊。”

最后洛基回答,一边愉悦地笑起来。他坐在一片南法的薰衣草面前,因为远距而迟刻的影像偶尔晃动模糊,把它们解析成一大朵淡紫色的雾。

“你想给我什么都可以,把命给我也可以。我永远都不会满足的——他真是取了个好名字,是不是?”


索尔有时听不懂洛基在说什么,但搜索引擎是他的好朋友。该隐的名字是什么意思?他问SIRI。

得到。瑰丽的人工语音立刻回应。

得到。索尔闭上眼睛,往后靠进椅背里。洛基的样子在一片黑暗里浮现,慵懒地带着笑意。满足可不在我的天性里。


于是索尔笑起来。天啊,他想。我多么喜欢你。从小时候争宠到长大的交锋,洛基的挑衅总是能轻易燃起他的征服欲。他的知识,谎言,恶戏,认真起来的表情。那些他所不拥有的、美丽冰冷的东西。

他多么喜欢他的弟弟。


最终这成为另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,没有人扮成亚伯或是该隐。他们也没能一起走红毯,毕竟红毯也是舞台,从跨出车门就是表演开始的时刻。名人在红毯上的一言一行都有目的,裙撑是复杂精巧的暗示,出场顺序携带伴侣背后都牵涉各家品牌公司的权益。

——结果就是,索尔和阿斯加德新合作的美艳股东一起现身,洛基的男伴是当红模特,也就是正在对他提出奇怪问题的巴基巴恩斯。


-


“你们的婚礼打算什么时候举行?”

“我们的婚礼?”

洛基同时露出微笑又蹙起眉毛。这种分裂的表情只有他能驾驭,放在其他人身上就要显得支离。

“不知道。我最近太忙了,我们都三个月没见了——这跟维纳斯有什么关系?”

Venus’ flower basket。巴基回答。他的英语已经几乎没有口音,质地像是被太阳烘暖的灰阶砂砾。

“我听见娜塔莎和史蒂夫在讨论送礼,毕竟你们感觉是不开礼物清单的类型。他们好像想送这个东西。”

维纳斯的花篮。他说。一种海底生物的栖居系统。最一开始是在遥远的北太平洋上,人们把这种生物做成标本,在婚礼上送给新人。它是永恒爱情的象征。

“在那里,他们把这种标本称为偕老同穴。”

洛基立刻评价:这名字听起来很火辣。

“让我想起一些刺激的公路之旅,三人行,之类的……我能把它写进下一首歌里吗?”

“三......”

巴基有点懵了。你不能低估暗黑主唱的想象力。

“不是,没有公路,这就是一对小虾子,它们住进玻璃海绵的孔隙里,然后直到老死……它们——它——”

他放弃了。

“……算了,你就写吧。”

管风琴的乐音重新响起。圣塔露琪亚。他们尝试了几种起司,和一些人讨论了艾美奖提名,广谱哲学电影,点缀珍珠的发型。巴基仍然对婚礼的话题很感兴趣。

“这个管风琴让我想起来,罗马尼亚有一座冰教堂,你听过吗?”

“你现在是一本婚礼杂志吗?送礼指南——婚宴场地——新的,旧的,蓝色的东西——”

歌手听起来已经忍无可忍。模特大笑起来。

“娜塔莎打赌你们今年肯定没空结婚,我跟她赌了。现在我要竭力使你感受到婚姻的美好。怎么,难道你婚前恐惧?”

“……”

洛基拿迤逦的袍襬当掩护,右脚用力踩他。巴基端着香槟利落闪开了,可这个话题已经开始,他就忍不住要往索尔瞟过去。

管风琴的旋律悠扬高起。有一些人挽着彼此旋转,用万华镜似的舞步移动。他的目光穿越那些风琴,吊灯,圣餐杯,华服和盛装的人群。


因为你的上帝,乃是烈火,要求专一和效忠——


索尔看进他的眼睛。

我真想走过去找你,他用唇语说,一边应付手上络绎不绝的举杯和交际。洛基勾一勾唇角,同样无声回应。那你过来啊。


我就在这里。


火焰朝他走来。水晶和唇彩砌成的红海被分开了,金色的光点亮空气里一千支烛台。真要让这个人下地狱也是不容易吧,洛基突然想。他的光热会把冥河的水全都烤成水蒸气。然后索尔终于走到他的面前,他对他微笑,声音沉进深深的海底。


“好久不见,弟弟。”


人群里传来零星几声轻笑。拜八卦杂志的关心所赐,所有人都知道这对未婚伴侣已经几个月没有见面,因为各自工作忙碌的关系。

索尔的右手仍然握住酒杯,左手已经掠过洛基的黑发,停在了他的耳根上。周围的声音变小了,有人停止了谈话看过来。要不是规定会场不能开社交媒体,恐怕有些好事的镜头早已对准他们的表情。

洛基笑了。他一向喜欢观众和注目礼,如果这盏镁光灯打得够好,他也不吝于在灯下施舍一点让人荡漾的亲密。他拿过索尔的酒杯,把对方半满的香槟一饮而尽。今天他的鞋跟比平常高上一点,恰好可以平视索尔的眼睛。

他们之间剩下一个吻的距离。然后他戏剧化地叹了一口气,吹出一些凉凉的、带着汽泡的金色气息。


“——我也想你。”


-


Met Gala的会场有六百位宾客,消失两个不算新闻。他们几乎是一闪进大阶梯的夹层就开始接吻,而远方的会场还在演奏圣歌。

这里是整座博物馆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之一(还是在很小的年纪来参观的时候,奥丁牵着儿子的手告诉他们的)。外面是现代艺术的901展厅,挂着《秋日节奏30号》——杰克逊波洛克,反复无常的大师。可惜洛基没有心情欣赏波洛克了,索尔把他按在墙上,这个吻就燃烧起来一路失控。

他们的从容都消失了。小别不只大胜新婚,有些时候欲望足以杀人。何况他们今天是神使的黑袍,枢机的红衣,还要在神圣的博物馆里犯禁,悖德的罪孽就更让人沉迷。这是在逾越节的晚餐宴上,把葡萄酒通通换成春|||药和水银。

“你什么时候跟巴恩斯变成好朋友了?”

索尔吻着他的耳垂问。洛基没有戴耳环,此刻却感觉那里有东西敏感地扎进去,还是极其导热的纯银。他能从索尔故作严肃的语调听出一点醋意来,这种多年未改的孩子气就让他心情愉快。

你是我的,他听出对方的潜台词。奥丁森从小就是惯于掌握的天之骄子。

“上个月吧。我们的新歌,找他来演男主角……”

“天国那首?”

“不是。另外一个。不晓得你听过没,你可以缝我的嘴,但你割不掉我的舌头——”

我听了。索尔立刻打断他。

“我觉得这歌名太超过了,你不应该——”

这只是歌词而已,洛基又打断他。他们似乎时常阻止对方说话,不过手足交谈,自古皆然。

“歌名是你那个女粉丝的名字。”

索尔对他皱眉。当初蛋糕里的刀片依然如在眼前,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洛基的指缝间如何流下鲜血。

“这不好笑。”他沉下声音:“只有你会嘲讽自己受过的痛苦,还拿出来大作文章——”

“好主意,下一张专辑就叫作《他是领养的》。”

“洛基!”

他想这只能算是小小的调情,甚至构不上一场Angry sex的前戏,可惜索尔的燃点有时不太固定。领口被扯开的剎那,他想这三个月索尔也是很辛苦了,然后想起他们没能见面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。

弗丽嘉的信。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那封信。


“我真没想过她会给你留信……”

他开口。索尔头也没抬地听懂了,他笑起来,手上打了个转,握住最柔软的那里。洛基抽了一口气。

“哦,她还是信任我的。虽然我知道你学会更多她的小把戏。”

弗丽嘉的确是个因材施教的母亲。洛基想起她留给自己的另外一封信。只是一段摘录,来自Rosenthal的绘本,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本书。


无论你身在何处,无论你去到哪里。

永远都不要忘记。

那颗闪耀的星星?那是我对你眨眼睛。

那片热情的海洋?那是我向你挥手。

那阵轰动的雷声?那是我为你喝采。

那只紧追不舍的蚊子?那是我的恶作剧。

那只停在你肩上的蝴蝶,那是我在拥抱你。

那片灿烂的阳光,那是我对你微笑。

那道美丽的彩虹,是我在梦里和你相遇。

那些你心里的点点滴滴?

那是我在爱着你。

无论我们在一起——

或是分离。


其实书里的段落现在看来有点过分浅显,比喻也并不特别;但他当年可喜欢这本书了,那时候他还相信独角兽和糖果喷泉。

所以弗丽嘉就给他留了这么一段话,不像索尔的信里一大堆“我的孩子,我请求你”之类的指示。他眼前有一面黑暗的镜子,而能够洗净黑暗的从來不是指示。你总是那么聪明,他想起弗丽嘉的声音。他不需要指示和建议,他只需要爱和一片大海,把这面镜子洗一洗,他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。

——维纳斯的花篮。

他想起今天听见的新名词。但他有了弗丽嘉,就不再需要其他爱神。她的名字就是爱的象征,花篮不过是一些海绵死去的标本。


“你分心了。”

索尔低沉地说。他深红的衣襬铺在石阶之上,洛基的黑发在上面散开,这就成了一场欢愉的受难,阶梯变成冶艳淫||靡的献祭台。可惜这个猎物死到临头仍然是充满恶趣味的,他能用最官能的声线解读圣经,就能第无数次在情事中央试图让他哥哥扫兴。

我觉得我们应该忏悔,他喘息着说。

“尼尼微人奉耶和华的命,他们说天国近了,你们应当悔改——”

尼尼微不是倾覆了吗。索尔按住他的腿,声音漫不经心:再张开一点。

洛基混乱地笑起来。他的恶作剧只有在床上才总是失败。那就把这件衣服脱掉吧,他说,指甲嵌进索尔肌肉饱满的小臂,在那里掐出一点鲜血的痕迹。

“我有罪,我不配穿着它行走。”

“你有什么罪?”

索尔问,声音滚烫,像是行进的圣徒赤脚踩进流沙。洛基狠狠夹了他一下,换来打在腿根的一巴掌。

“和你一样。”

真荣幸,索尔想。要是在平常,我可比不上你,亲爱的弟弟。七宗罪有一半都该是洛基的名字,如果傲慢和色欲能变成人的模样,大约就是绿色眼睛,黑色头发。嫉妒,愤怒,贪婪。满足可不在我的天性里——罪恶的东西时常美丽,贪婪的声音也可以那么性感动听。

索尔很少听见有人向他提起七宗罪。他就像奥丁森该做到的一样高贵明亮,有一些最正直的信念,值得以死捍卫;但他也同样愿意为了某个人而死,即使那个人和正直压根扯不上边。

这是他一生的战事,一场有去无回的奔赴;打从索尔决定爱他,洛基就一直站在高处,冷冷地对他微笑,说我永远也不会满足。


他俯下身去吻洛基的眼睛。今天化妆师给他描了深色宝石似的眼线,此刻那里被他逼出泪水,稍微晕开了一点。我永远也不会满足。


那么,索尔想。

我也永远不会屈服。


-


在罗马尼亚的弗格拉什山上,每年冬季都会建成一座冰教堂。取自巴莱亚湖的冰块,用链锯切割成砖。去往教堂的唯一方式是坐上缆车,钢索宛如摇晃的天国道路。


这座教堂是东欧教会的创举,象征信仰的宽容与博爱,宗派心结的消弭;在这里,人们可以短暂忘却山下的对立、误解、争执和歧见,东正、天主教和新教都可以来此聚会。曾有牧师把置身教堂的行为比喻成浸礼:我们浸泡在水里,被水环绕。他说。让我们在这里祈祷,让人们带着快乐来到。


“你觉得婚礼该在哪里举行?”

索尔突然问他。洛基正舒服得泪眼朦胧,听不清楚他的声音。

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
被顶到最深处的时候他带着哭腔惊叫,完全不担心有人听见,索尔就用握过十字架的右手去捂他的嘴。他在他手里挣扎,衣袍凌乱地敞开,领口设计成一朵马蹄莲优美的形状,细而易伤的颈子就从中生长。

“你觉得,”

索尔说,声音跟着他底下的动作一字一顿。

“我们的婚礼,应该在哪里举行?”

婚礼。这次洛基听清楚了,这个词带来一阵神秘、刺激而甜美的晕眩。它不该在这种荒唐的时刻出现,应该浸在砂糖罐里,发生在应许的奶与蜜之地。在丰饶的海畔之城,大分裂没有发生,亚维侬未曾陷落。故事通常这样开头。

很久很久以前。

世界打开了另一扇门,有个诗人曾这样说。在那样的时空里,相爱的人能够偕老,街道通往心的深处。恨与忧郁都被珍视包容,河流能清洗所有的恶梦。所有的伤病都有解药,花园有每一种安神的香草。人们的所有努力,知识,理想,都能用来搭建自己的小房子;天边是温柔的落日,树丛里有盛开的玫瑰和蜂巢。某些时刻你都感觉身后长出了小小的翅膀,世上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。

还有婚礼。


东欧的冰教堂。上个月他和乐队去南法的小镇拍外景,薰衣草盛开成淺紫色的云。这些地方显得那么遗世独立,如果他们能去这样的地方相爱,生活,一次又一次,只要开心就举办婚礼。那里不会有舆论的攻击,或是不加掩饰的恶意,春季和太阳永远会再来临。你觉得婚礼该在哪里举行?


“就在这里。”

洛基说。他的声音因为喘息和讥诮的笑意而震颤,索尔低下头,看见他明亮的绿眼睛。

就留在这里。他重复了一次,濒临极限的声音透出残忍快意。在舞台的正中间,最恶毒的评论家面前。在聚光灯的牢笼底下,地狱尽头的黑色花园。他们要戴着金色的锁链跳舞,交换荆棘做成的戒指,背着十字架念出誓言。他们都能在宗教主题的晚宴上做|||爱,还有什么不敢肆无忌惮。

洛基听见索尔的声音。他笑了。那我们就留在这里,他的哥哥同意。于是他看见一些过分明亮的东西,像是太阳冻结在视网膜上,他被毫无保留地灼伤。繁花,冰雪,庭园和教堂。闪烁的星屑,白色羽毛。弗丽嘉的婚纱,索尔的金发。那是爱最初和最后的模样。


神说要有光。


数不清第几次的高潮造成一种受难的错觉,绚丽的核分裂在他体内发生。他品尝着那些剧毒而灿烂的粒子,镶嵌玻璃开始流动,闪电撕裂天空。

然后世界爆炸了,天国是无边无际的一片海,所有灵魂都站在海岸线上,翅膀闪闪发亮。


他看见光。
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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